四月陽光雖盛，但水依舊是寒的，落水的滋味豈會好受。但這對母女不讓人救的緣由，圍觀的信眾心裏也能明白一二。

她們怕有辱名節！

越是富貴的人家，越是在意這些東西。若是她們渾身濕漉漉地被人拽上來，老的也就是被人嘲笑丟了臉而已，小的怕是要“以身相許”了吧？

嘖嘖，這母女衣著富貴，還帶著丫鬟婆子，定是城中非富即貴的人家。到底是哪家的呢？

＂欸？我說咋看著這位夫人有點眼熟呢，她不就是書院寧山長的夫人嗎？＂人群中有人認出江氏母女的身份，立刻引起一片轟動。

青陽書院的山長寧適道，在此處聲望極高，他的字畫千金難求，他的風采雅冠青陽，他的妻子也是青陽女子賢良淑德的典範。

聽了她們的身份，水中兩個年輕的男子開始大步往前走，當寧山長的女婿，可是不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事！

“你們躲開！”水中的江氏尖叫著，與安若素害怕的顫抖著，焦急地等待著。

“寧少爺來了，大夥快讓開啊！”人群分開，雲開見傻妞的大哥急匆匆趕來，身後跟著的竟是同樣滿臉憂色的曾九思？

他怎麽來了？

雲開回頭，看到水中只露著半個腦袋的安若素驚喜的眼神兒。

寧致遠快步走到放生池邊，接過仆從遞過的鬥篷，立刻跳入水中，遮住江氏露在水上的半截身軀，“兒子來遲，讓母親和妹妹受驚了。”

江氏強撐著貴婦人的做派，微微點頭後才暈倒在寧致遠肩頭。

“娘！”掛在江氏身上的安若素覺察到娘親的不對，忍不住哭了起來，“哥哥快帶娘親上岸。”

寧致遠一人無法帶走她們兩個，若是留寧若素在水中又有滅頂之災。寧致遠只好回頭喊道，“九思，勞煩你。”

曾九思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，伸手去扶江氏，卻不想寧若素竟放開母親撲到他的懷裏，可憐兮兮地道，“九哥哥，素兒怕。”

曾九思楞了，他下水本該將師母送上去，素兒則應由寧致遠帶上去才合規矩。不想素兒竟嚇得連規矩都忘了，整個身子都在抖。

曾九思不由得心生憐惜，揚起手中的鬥篷將她牢牢包裹住抱了起來。

寧致遠微微皺眉，不過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再將妹妹拉過來已是無用之舉，還是先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好。

他們剛上岸，寧適道也匆匆趕來，見妻女如此狼狽臉色便沈了，“快送回寮房，請劉郎中。”

眾人紛紛咋舌，劉郎中乃是青陽醫治寒熱的名醫，鮮少出診。不過病人是寧山長的妻女，大夥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。

已戴上圍帽的雲開直直看著寧適道，心中百味雜陳。

這個人就是傻妞的爹，這些仰望著他的信眾，可知他們眼中光風霽月的寧山長有個讓他諱莫如深，關在府中小院足足八年的傻女兒？

“老爺，就是那個丫頭將夫人和姑娘嚇落水中的！”寧家的婆子不肯放過害主子當面出醜的雲開。

已裹上鬥篷擋寒的曾九思看過來，認出雲開的圍帽，厭煩地皺了眉，追著江氏母女去了。

同樣裹著鬥篷的寧致遠則探究的看著雲開，“你是何人？”

跟他後娘居然是同一個語氣，雲開微微咬唇，江氏待傻妞私下刻薄，但待寧致遠卻是十足的好，以致於寧致遠深深相信她是個難得的好人！

傻妞被欺負，是因為若素年幼調皮罷了！

安其滿護住妻兒回話，“我們是遠路過來燒香拜佛的，是這位大娘碰落了我閨女的圍帽，才嚇到了您家的夫人和孩子。”

“她那臉是挺嚇人的，我這個大老爺們兒看了都是一蹦，差點也掉水裏去。”

“人家長得醜帶著圍帽就是怕嚇到人，也怪可憐的。”

眾人議論紛紛時，被安其滿叫做“大娘”的婆子氣得臉色發青剛要發作，卻被自家老爺淡淡看過來的清涼目光驚出了一身汗，低頭不敢言語。

雲開握緊拳頭，就是這種看廢物的眼神兒，傻妞印象深刻，因她每見寧適道，都會被迫加深一遍記憶。

寧適道走到安其滿四人面前，彎腰行禮，誠意十足地道歉，“這位兄臺，是寧某治家不嚴才讓您的家人受到驚嚇，還請您恕罪，寧否回去定好好約束下人。”

雲開諷刺地勾起嘴角，一句話就撇清了他老婆的責任，全推到替罪羊婆子身上，真是好手段！

見如此宏學大儒居然當眾折腰給白丁賠罪，立刻引來一片稱頌聲。

安其滿見寧適道如此客氣，立刻拱手客氣道，“不敢，是我家閨女臉上長疙瘩才驚了您的夫人和孩子，您不用賠罪，趕緊回府照顧家人吧。”

寧適道的目光在雲開身上稍作停留，關懷道，“令媛的病癥可請郎中診過？兄臺若是不嫌寧某唐突，不如帶著孩子跟寧某回去請劉郎中為她診治？”

周圍人立刻提點安其滿劉郎中乃是神醫妙手，這機會難得，讓他快快帶著孩子跟寧山長走。

知曉閨女臉上的疙瘩怎麽來的安其滿自是不肯，“孩子已在用藥了，郎中說不出十天半月就能見效，就不到您的府上叨擾了。”

寧適道這才帶著兒子離去，自始至終，寧致遠都沒看雲開一眼。

雲開心中也異常的平靜，她明白自此青陽傳說中又多了一段寧適道放生池邊的佳話。

梅氏緊握兩個孩子的手，輕輕地呼了一口氣，“青陽書院的寧山長，果然名不虛傳。”

安其滿也點頭，“可惜三弟沒跟來，他平日對這位山長是讚不絕口的，果然沒看錯人。”

看看，連自己的爹娘都開始誇了，雲開咬唇，心中不免有些無力。

丁異輕聲問道，“走？”

雲開點頭，“爹娘，咱們走吧，待在這裏怕是會有麻煩。”

安其滿這才回神兒，“對！剛那婆子故意掀開兒的圍帽，我看的真真的！山長是好，可他夫人和家裏的下人倒未必，咱們快走。”

“就是，那婆子一看就不是好人。”梅氏也道。

雲開心中微松，好在爹娘沒真被寧適道灌暈了。

待進入廟內的小跨院，見到已換了衣衫規矩立在門外三尺外的曾九思，寧適道微微點頭後才邁步進入寮房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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